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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31日 星期五

《自然》期刊談學術界的經營管理



國家衛生研究院 林煜軒醫師 


最近分別在頂尖期刊《自然》(Nature)《科學》(Science)的職涯專欄各看到一篇談經營管理的文章。《自然》文章一開始的小標就開宗明義的說:「就像管理企業一樣地經營學術工作」(Treat science like a business)在跨國企業待過一陣子的我,好奇地一口氣讀完了整篇,在此摘錄幾段自己非常有共鳴的重點,讓學術界的朋友們參考。 


圖:龐貝城農牧神之家中亞歷山大馬賽克(Alexander Mosaic)中大流士三世領導的軍隊


像管理企業般地經營學術工作 


《自然》的這篇文章,邀請五位專家談如何領導研究室,其中麻省理工史隆管理學院(MIT Sloan School of Management)的副院長Peter Hirst不僅直白地說「就像管理企業一樣地經營學術工作」,還繼續補充「我們的客戶就是整個學術社群」。 

我現在也用業界管理的方式,在管理我的實驗室,因此對這些論點非常認同。因為學術思想雖然獨立自主,但是學術工作卻是環環相扣的任務,才能完成的。像是一項研究中,如果統計分析和寫論文討論的撰寫,是兩個人分工負責,那麼統計的結果還沒有確定,撰寫討論的人就不可能開始動筆。 

麻省理工的專家,建議用紅綠燈的方式,把實驗室裡大大小小的事情依照緊急與重要的程度,用紅、黃、綠的燈號來區分。我自己的實驗室則是採用Trello這個在電腦與手機都可以操作的軟體,所有團隊成員一起協做每個計劃的進度,而每件事情的輕重緩急,也都有不同顏色的燈號標示。 


圖:我們研究室的Trello界面 ,我們用不同顏色的燈號,來標示投稿論文的狀態。


追殺式領導 vs. 服務式的領導 


「剛放假回來,老闆跟我『追殺』一堆進度!」 

我自己不喜歡這樣說,也覺得說被「追殺」實在很奇怪。或許「服務式領導」的概念,可以減少團隊成員「被追殺進度」的感覺。 

澳洲斯威本理工大學的專家,舉了個例子說明「服務式領導」(servant leadership)和傳統「追殺進度式」領導風格的不同: 

「追殺進度式」的領導告訴屬下:「這項任務請你在下週三下午2點前完成」 

而「服務式領導」的主管則會詢問:「你認為這項任務在什麼時候完成比較好?」 

在討論的過程中,負責的同事可能會了解到:星期五財務部要確定年度總預算,如果星期四早上把計畫書寫好,再和主管討論這筆預算,來回修改後在星期五前給財務部可能太趕了;而且主管星期四下午還有重要會議…所以主管說星期三下午2點前把計畫書給他,其實是犧牲了主管自己下班的時間,而讓下屬很寬裕的寫完計畫書。如果知道這些來龍去脈,還說主管在「追殺」實在太不厚道了。 

「服務式領導」其實是把壓力和黑臉,從老闆轉嫁給整個團隊的好方法。但這必須花時間引導讓所有團隊成員,知道所有任務都是環環相扣的。而他了解如果超過期限(deadline)並不是要為老闆負責,而是會拖延到整個團隊的進度。 

我的研究室則沿襲先前我在業界的傳統,每週一早上開會,每個團隊成員會講自己上週的進度,也會講自己這週的行程和預計完成的事項。即便所有同事們都可以了解誰最近行程很忙,哪些事情可能需要快點完成,但我還是常常耐不住性子的用「追殺進度式」的領導,因為這對主管似乎還是最有效率的。 

然而,學術工作非常講求創意與思考,而有創意與思考的專業人士通常比其他行業的員工喜歡有更多自主的空間,包括自己設定進度。所以在學界或醫院的管理,「服務式領導」仍然是個重要的心法。 


領導人特有的焦慮症候群 


學者難以勝任領導職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們經常有「冒名頂替症候群」(impostor syndrome)。「冒名頂替症候群」是1978年兩位臨床心理學家描述成功人士一種常見的現象:他們認為自己的成功,不是因為自己的能力與努力,而是因為運氣,才讓大家誤以為他們是自己能力很強、很聰明,靠自己才成功;而且總有一天別人會發現他們其實是騙子。 

得了「冒名頂替症候群」的研究室主持人,也會對領導實驗室感到焦慮、沒有信心。特別對技術純熟的專業人士來說,「成功領導團隊」比起「成功做好專業」的定義更為模糊。像是一位網頁設計師,成為網頁設計團隊領導人時。他主要的工作是對外的客戶協調,還有對內的每位團隊成員的規劃工作進度;而不是親自動手把一個網頁做到盡善盡美。 

而這位剛從網頁設計師,升遷成為網頁設計團隊的領導人,可能會不太習慣自己的成功,是把團隊協調好;而不只是成功地把網頁做得好,而感到不自在與焦慮,甚至擔心他的團隊夥伴說:「這個案子能做得又快又好,都是我們拼出來的,我們主管只會出一張嘴」、「他以前是很會做啦,但是現在換了位置,換了腦袋;這次他什麼都沒做!」 


走出校門後,職涯的「教」與「學」 


但在領導人特有的過度焦慮之外,學術界的領導人,在職涯上確實有著需要不斷教學相長的不足。 

有位醫院共事的朋友,跟我說他原本想問自己非常敬重的資深主治醫師,對於以後自己想出去開業應該做的準備和建議,但想了想覺得算了,因為「那位資深主治醫師一輩子都在同一間醫學中心,哪能給我什麼建議?」 

英國的企業訓練顧問直言:「很多研究室主持人無法給學生們在非學術的職涯上給建議,因為大部份的研究室主持人,一輩子也都只在學術圈裡。」 

我認識教學醫院的主治醫師們也經常如此,對於訓練中的住院醫師提到自己未來的發展,價值觀相對比較單一;對於開業、甚至離開醫界,還經常抱持負面的態度。 

我在擔任醫學系輔導性質的導師時,有幾位曾經因為個人志趣不想繼續完成醫學系學業的同學,安排與我對談。這些同學們的成績其實都非常好,在社團也很活躍,人緣也都不錯,坦白說也不用什麼「輔導」。但他們的想法可能太先進了,一般的親友師長可能難以理解,又屢勸不聽,所以常常一坐下來就擺出「老師,你又沒離開醫院這座象牙塔;憑什麼勸我把醫學系念完?」的叛逆態度。但當我自我介紹當年自己在取得精神科專科醫師,沒有繼續留在醫界,而到業界發展3年多、而且從事手機程式app開發跨領域的多元經驗後,氣氛變融洽的變成開心聊起生涯規劃。 


傾聽他們的叛逆,其實很有趣。我也相信,學術界裡的領導,和職涯上的「教」與「學」,是值得享受的有趣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