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煜軒
哪天是在醫院工作最難忘的一天?
對我來說這個答案從13年前到今天都沒有變過 —— 是我當實習醫師的那個母親節。
還記得那年母親節我在外科急診值12小時的班。從第一個患者開始:一位二十出頭的小伙子,粗壯的手臂上,有著超過二十公分的刀傷,他說為了感謝媽媽,一早拿了幾個月前就訂購的龍膽石斑親自料理,活魚猛一甩尾,就成了他來的這樣子了。想不到母親節還是個急診外科的旺季,接下來的十幾個小時,不時來了許多這類不諳廚藝,想孝敬母親的年輕人,當然還有原本就經常在急診的疑難雜症,讓急診室始終爆滿。但值班的醫師倒沒有因為旺季而有額外的人力,諾大的急診外科,就由我和曾經一起當室友的同學「槍神」,各自處理了各式輕症的傷患。「槍神」是他大一就有的綽號,因為他打射擊遊戲CS的槍法神準,大家都叫他「槍神」,「槍神」也沒辜負他打射擊遊戲快狠準的天份,在學生時代就展露外科醫師的所有才華。
十幾小時下來,處理這些簡易的手術縫合的成就感,是會讓人上癮的,上癮到讓我產生了一種飄飄然的錯覺:我好像還滿適合走外科的。
對外科醫師的嚮往,是在臨床見習就不時閃過腦海的念頭,而成就感上癮帶來的錯覺,讓我想趁著休息的空檔,和從大一就立志走外科的「槍神」分享一些心得。只是我們兩個人近在咫尺,卻忙得說不上一句話。直到我抽出空檔,隔著玻璃窗看到隔壁間的「槍神」,那份成就感產生的錯覺瞬間煙消雲散。因為遠遠看一眼槍神的完美的縫合,就知道要成為外科醫師還是很需要天份的。那個當實習醫師的母親節後,「槍神」不意外的成為優秀的心臟外科醫師,而我跌跌撞撞的換了好幾份工作:先當了精神科醫師、到業界探索幾年,又來到學術界發展。而這十幾年來我常常不時冒出那天母親節成就感上癮的那份錯覺。走在曲折的職涯歷程中,不免會想到或許我這一路的跌跌撞撞,是因為心中始終藏著那一絲懊惱:是我沒那個天份當自己一直羨慕的外科醫師吧。
今年我與「槍神」又有機會一起當外科領域的同事了。我和當醫學生一樣地仔細聆聽心臟外科醫師講解複雜的主動脈剝離手術,從685例手術之後哪些病人併發不少見卻很少人研究的腦中風⋯⋯我和十幾年前當學生時一樣寫了很多筆記、查了很多資料;不同的是我帶了些在學術界的老練,多拿了點這幾年磨出來的敏銳度,告訴心臟外科醫師:這些數據怎麼寫,最能夠讓所有人知道它的價值。即使我依舊是那個嚮往外科的門外漢,「槍神」卻給我那份從前當同學與室友才有的信任,放手讓我貢獻一些自己能做到的,讓我擔任
這篇論文的通訊作者,策劃
這篇論文該有的舞台、與國際期刊的外科審查委員應對進退。我們依舊像從前當室友準備大考小考那樣,三不五時地資訊交流、互相鼓勵,只是這次少了考古題、少了累了可以一起打的CS和一起看的電影。
看著這篇排版刊登的論文,我立刻想起了那年母親節拿著手術刀與針線的成就感,也想起了那份始終藏在心裡的外科夢;但端詳了
論文的共同作者良久,才想起了那還沒歲月淬鍊以前的室友與同學。
*敬大學室友與同學,
這篇論文的兩位作者,林俊佑醫師與李卓育醫師。